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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的散文,有来自生命缝隙中的叹息

时间:2019-03-03 21:59来源:中国艺术新闻网——中国 作者:admin 点击:
初读陈忠实的散文,便被它的质朴清新所震动。 读其散文之前,《白鹿原》皇皇50万字压在心头,写在扉页的一行小字是: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既是秘史,那便少不了厚重的构建与波

初读陈忠实的散文,便被它的质朴清新所震动。

读其散文之前,《白鹿原》皇皇50万字压在心头,写在扉页的一行小字是:“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既是秘史,那便少不了厚重的构建与波澜壮阔的叙事,偏偏厚重之下又有妖艳诡谲的美丽,正如黑夜里黄土地上一点摇曳的腥红色花蕊,这样的文字感觉出自关中老汉笔下,真是让人连叹奇哉妙哉。回到陈忠实的散文世界中,那点红色的妖花褪去了,月亮升空了,黄土地上的人事都流淌起来,清澈起来。这时候,老汉抽着雪茄、皱着眉头、穿着布鞋敞着褂子衣襟的形象才丰满起来。

读者这才奇道,嚯,这才是陈老汉!

如果说《白鹿原》触及的是一个民族心灵上的投影与裂变,纷繁而隐密,那么陈忠实的散文创作便是对自身人生历程的观照与人世图景的吐纳,澄澈而坦率。两者互补,一声如关中大地来自久远时空的霹雳绝响,一声是秋雨润泽原野的细细吟唱;一声如秦川五千年幽魂的返照咆哮,一声便是诗人在村巷暮时徘徊的喟然轻叹……

读《白鹿原》可知民族;读陈忠实的散文,方知陈忠实。

《白鹿原》之后,陈忠实后半程的创作生命几乎都奉献给了散文创作。在《三九的雨》一篇中,陈忠实写了这样一段话:

“夜深人静我坐在小院里看着月亮从东原移向西原的无边无际的静谧里,耳畔会传来一声两声沉重而又舒坦的呻吟。那是只有像牛马拽犁拉车一样劳作之后歇息下来的人才会发出的生命的呻唤。”

我便愿意把陈忠实自《白鹿原》后的散文生涯称之为这样生命缝隙中的的叹息与呻吟。与那长达六年的垫棺作枕之书的创作相比,这是愉悦的,智慧的。地还是那片土地,人还是那千年前便生息于此的人,但主角的向内观照,带来了人与自然、乡土交融之下的别样审视,充满了透明的忧愁与充盈的和谐,哀而不伤,坚韧平和。是美丽的夕照,是挨过大事后的轻盈。

在生命的下游回溯源头,如此寻根式的创作,于我们来说是极其熟悉的,这是自鲁迅《朝花夕拾》便已开始的抒情脉络。陈忠实穿梭于时间线上的散文创作,不惮以自己的生命历程为地图,恰如时空旅行者凌空看夜里每一道灯火的点亮。或许是对童年一次倔强情绪的琢磨,或许是故土一棵树一阵雨的入梦,或许是对某一刻人与人之间沉默相处的寻味……人生的许多细节在暮年的反刍下更显出智慧的光芒,我们能看到这点滴是如何塑造了一个人的性格与人生。于作者本人而言,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智慧,于读者而言,却真正是三生有幸了。

这便是《好好活着》的美与意义。

便如陈忠实写的一段话,这即是挨过之后的人才能说出口的话:

“人的一生,就是一长串的生命体验……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虽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心软一下熬不过去就死了,死了一切就完了;熬过去了,挣过去了,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真朴实的话语,真旷达的心路!再想想老汉那张清癯而眉毛浓黑、风力雨里刻过来的一张脸,含着烟,以一口浓重的乡音如此对你说着,可不就是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老来经”么?

比方说,他闲时几笔怀念白鹿原的火晶柿子,那浸染着蜂蜜香味的肉汁几乎要让我垂涎而下了,他老人家偏打岔给你咕叨咕叨自己是如何偷懒移植成年柿树,结果半途凋亡不得不老实儿地从头培土、育苗、嫁接的苦事,这是教你人生路上莫走捷径呢!

他还跟你忆苦思甜,讲困难时期好不容易学校里请吃白馍馍,一口气塞了七个!不光如此,有关吃饭的苦事、窘事、难事,他都没少写。仿佛人生数十载,几辈人的风雨苦辣,都缩在这几餐吃食中了。但他写得又都那样好,情真意切、坦荡宽仁,真让人又笑又闷,长吁短叹。

——这种时候,陈忠实就不是陈忠实了,他是你邻居家一个老爷爷,甚至是亲爷爷,可跟你一起看足球、喝西凤、听秦腔、吃粘面、抽雪茄,拉手叨叨——我时常幻想,他操着那一口关中普通话,一边跟你忆人生、谈往事,一边笑得拍大腿,哭得抹眼泪,会是种怎样可亲的境况。

“老来经”虽字字珠玑,年轻人倒难免听不进去,得等到日后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咂摸起来,这文字的力量也才显现。他也不着急,更多时候,智慧的笔触藏在平直的描述中,如润泽秦岭厚土的春雨,无声而隽永——他的散文的内在美就在于此,没有姿态,浅浅地切入,浅浅地淡出,只描述一个片段,一点小事,由得你自己先是为这留白愣上一愣,再细细思考,品出一点耐人寻味。这是基于作家的睿智与读者自身际遇所产生的奇妙反应,正如氢与氧的燃烧,在此处产生了生命源远流长的活水。

这样的篇章多见于陈忠实有关故乡的描述中。父亲种下的椿树,儿时割草搂麦的酸楚,白面馍馍的烫手与不及咽下的口水,去白鹿原卖菜裁衣,随大人祭祖,上打麦场上扭秧歌……鲜活又质朴的原上生活撇去了小说中猎奇辛秘的浮光,如同一幅画儿般在日头下荡漾开了。田小娥的魂魄不复哀叹与诅咒,老秦人的铜琵琶铁绰板呐,在黄土地上高声唱了起来。

林语堂向西方推崇中国的生活哲学,云其构造是伟大的现实主义、不充分的理想主义、很多的幽默感,以及对人生和自然的高度诗意感觉性。我便想到陈忠实。

读先生的散文之前,伟大的现实主义已在他手下写得那样精彩深刻,读了他的散文之后,终于自信能拼出这个大作家、关中老汉另一点儿人生图景了——幽默或许少了点,但对人生及自然的高度的诗意感觉性,真是太充沛了。

他这一生真不平坦,步行上学磨得脚底板鲜血直流却倔强地一声不吭,休学的困窘,眼巴巴盼着的白锅盔,俗务的争斗与叨扰……但正如陈忠实自己所言,拖着耙子搂拾麦穗实苦,但有关拾麦穗女孩的油画真美。生活真实的苦是艰涩粗粝的,这苦味真实所投下的艺术真实却有点甜。

写到笔下,他在原上过的成了神仙日子,夏日一把躺椅冬天一抱火炉,一杯茶或一瓶酒(他爱喝百威),少不了一支烟(最好是雪茄),傍晚到灞河沙滩或原坡草地去散步,一觉睡到自来醒,真所谓任他朝市自营营,白鹿原头马上行。

这份自信、伟正、豁达,好像他在青海高原上见到的那又从容又竭力的一株柳树——“它巍巍然撑立在高原之上,给人以生命伟力的强大的感召。”

便是如此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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